Spread the love

「逸梅,等會一起吃午飯好嗎?」宋星寒問。

「星姐,對不起,我今日有點事。」

「那不如明天?」

「這幾天,我也比較忙碌。如果你有什麼問題,不妨跟平叔說,他會告訴我了。我有事先走,再見。」

看著江逸梅的背影遠去,宋星寒不由暗自納悶。自己在戲行二十多年,合作過的花旦沒一百,也還有八十,卻從沒一個像她這樣冷淡的。

「怎麼『萬人迷』也有出師不利的時候?」雲羽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。

宋星寒轉過頭去:「羽衣,你近天亮才睡,怎麼現在又起來了?」

「我來跟你吃午飯,怕你一個人怪孤清的。」

「你應該好好歇一歇,昨夜才拍了整晚通宵戲。」

----那時候,粵劇電影興起,雲羽衣忙於接拍電影,已很少登台演出。當然也有不少導演製片游說宋星寒拍電影,但宋星寒是老派人,始終自嫌是反串男裝,只怕沒有了舞台上的大鑼大鼓襯托身型步法,會失卻莊重,弄得不倫不類,叫人笑話,所以一直推辭。

「我不累。」雲羽衣牽著宋星寒的手:「江逸梅這人也挺奇怪,當日死活不管,一定要聘你做文武生,我還以為她對你……」

宋星寒苦笑:「你總不會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喜歡我吧?」

「但你們說怎麼也是生旦拍檔,怎麼一下台便成了陌路人?這當中一定有古怪。」

「什麼古怪?『人夾人緣』罷了!人家不願意跟我交朋友,我還死纏人家不成?」

「我總覺得……」

「別瞎起疑心了!」宋星寒憐惜地看著她:「看你眼晴紅紅,根本睡眠不足。不要自恃年輕,不知愛惜身體,將來後悔便遲。」

「好了好了,別囉唆囉唆!」雲羽衣說:「明天開始我便不管你了,你好自為之吧!」

雲羽衣終於放下心來,不再堅持每天陪宋星寒進出醉艷梅。

後來,宋星寒得了一個偏頭痛症,像是一群拿著鐵錐、鐵鎚的小頑童住進她的腦子裡,愛隨他們高興,不分日夜,不理場合,開著瘋狂大派對----宋星寒竟被折磨得了無生趣。

雲羽衣為她訪盡中外名醫,也不能根治。

那天,宋星寒在戲班裡,頭痛症又突然發作,她捧著頭,身子禁不住顫抖著。

江逸梅把宋星寒扶到軟椅上躺下,伸手在她額角按弄起來。

宋星寒只覺江逸梅的指頭又暖又軟,隨著某種韻律在頭部各穴道游走,絲絲熱暖徐徐沁入腦子,有著說不出的受用,不一會,腦裡的小頑童竟被安撫下來。

「星姐,有沒有好一點?」

「好多了,真不知應該怎麼謝謝你!」宋星寒由衷感激。

「舉手之勞而已。」

想不到江逸梅的一雙玉奷,竟成了宋星寒治療頭痛的特效葯。每當她病發的時候,只有江逸梅才能為她寧神鎮痛。

開始時,宋星寒還怕冒昧,即使頭痛得要裂成八片,也咬緊牙關不吭一聲,但有時痛得冷汗直冒,臉色也轉了青,江逸梅總是第一個發現,然後便默默替宋星寒按摩起來。

漸漸地,宋星寒臉皮也厚了,每當一開始頭痛,也不顧得人家是憎是嫌,便趕緊請江逸梅替她按摩。

宋星寒很慶幸江逸梅的心腸好,縱使不大喜歡自己,卻從不拒絕幫忙。宋星寒心裡很感激,直把她當救命恩人。

不知不覺間,宋星寒對江逸梅竟養成了倚賴,不見她,心裡總帶三分淒惶,見著她,一顆心才能踏實----宋星寒不由暗暗害怕起來。

那個下午,宋星寒剛被頭痛折磨得一夜未眠,整個人疲憊得猶如待決死囚,一遇上江逸梅,便老實不客氣地請她為自己按摩。

在江逸梅的纖指撫慰下,宋星寒悠然墜進黑甜鄉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宋星寒朦朧中覺得眉宇間有點癢,彷彿有一隻小蝴蝶在她的眉毛眼睫附近飛來飛去,然後是鼻樑,兩頰,嘴唇……

這帶著甜香的小蝴蝶一直在宋星寒面龐上徘徊不去,宋星寒也就清醒了大半,馬上發現小蝴蝶原來是一根柔軟的小指頭,溫柔地,依戀地,在輕撫自己的五官。

宋星寒心裡都是蜜意,出奇不意地捉著它:「你這淘氣鬼!」

她睜開眼睛,與小指頭的主人一照面----大家都呆住了。

江逸梅想把手指收回去,想是宋星寒捉得太緊,她沒成功,竟急得眼睛也紅了。

「對…對不起!」宋星寒驚覺,慌忙鬆開手:「我還以為是……」

「誤會而已。」江逸梅的神色在瞬間回復自然:「我還有點事要辦,先走一步。」說罷便匆匆離開。

晚上演的一場戲,要宋星寒為江逸梅送上訂情信物,順勢拉著她的手山盟海誓,又是說白又是唱曲,足足三分鐘還不放手。

宋星寒的腦子裡不覺湧現了下午的情景,膽便怯了,手心直冒汗,兩頰也熱燙得像被火燒;江逸梅的酥手彷彿在輕顫,眼睛也不敢直視宋星寒。

她倆的靦腆竟被觀眾誤為演技,轟然拍手叫好。

往後的日子,實在難過極了。宋星寒和江逸梅也知道,兩者之間是有一些事情發生了。

幸好,宋星寒跟江逸梅都理智極,清楚知道什麼是對,什麼是錯,她們都竭力把一切感覺硬生生壓下去。

現在,她們除了戲裡對白,連早晨再見也不敢說,正眼也不敢看對方。宋星寒頭痛就由它好了,大不了把止痛藥當糖果般吃個不停。

很快,她和她,都憔悴了。

 

-待續-


Spread the love